吳成仙瞇著眼睛, 看著吳家家主因為疼痛而狼狽蜷縮在地上的樣子，嘴角微微勾起一抹不屑的冷笑。

他就這樣冷漠地、從上往下地看著吳家家主慘白的臉龐，嘴角輕輕勾起一抹快意的笑容。

百年之前高高在上的四大家族的家主和長老們，如今在財帛修為的誘惑下, 也不過是一只螻蟻罷了。

吳成仙的目光向上移動, 視線落在了雷雲聚焦的上方。在風雨暗沈的天空中，一朵紫色雷蓮懸浮在半空中, 隨風搖曳。似乎是察覺到了吳成仙的目光, 它的花瓣微微向外舒張, 含羞地露出裏面的花蕊。

雷蓮的花蕊，通經脈、伐筋骨，是鍛煉身子最好的藥材。但是偏偏……卻不應該在這裏出現。

中央大陸的靈氣再怎麽濃郁，也比不上第三第四重天。而這雷蓮出自誰的手筆 , 吳成仙的心裏早就有了定論。

只不過, 哪怕是天道，都萬萬沒有想到，事情還會有這樣的發展。

吳成仙的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笑容, 充盈的血氣在他體內環繞。下一秒, 他的雙腳輕輕在地上一蹬，血河成為一條血色的絲帶, 在空中翻轉流淌。

吳成仙的衣袍微微流轉, 他一步一步地乘著血河, 走到了雷蓮的旁邊。此刻，驟雨初歇, 雷蓮已經醞釀成型，正緩緩地從空中降落。吳成仙只要一伸手，便可以將雷蓮收入掌中。

可是，偏偏，他沒有。

他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雷蓮落到地上，被塵埃所染。那雷蓮的花瓣失去了雷電的依托，緩慢地沒入泥土。而那千金難換的花蕊，此刻也逐漸失去了本來的色彩。

吳成仙輕笑了一聲，他擡起了腳，腳尖輕輕碾碎了這朵花蕊。

這樣的東西，他從來都不屑要。不論是往昔，還是今朝。

花蕊消散後，雷電不再密集，暗沈色的天空又逐漸恢覆了平靜。吳成仙轉頭看向了身後，吳、何、錢、俞這四家顯然是下了狠手，經過這麽長時間的戰鬥，早就體力不支。他的袖袍輕輕一甩，原本環繞在他身周的血河，就這樣繞轉一圈，直接淹沒了這些人的口鼻。

血河翻騰得更加濃郁，甚至還帶著淡淡的血腥味。

那四大家族的人，發出了陣陣的哀嚎聲和尖叫聲，而吳成仙看都不看他們一眼，繼續朝著前方走去，很快，他便來到了四大家族的交界處。

在高懸的石碑底下，是一個個重傷的、四大家族的弟子。濃郁的血腥氣在他們的口鼻之下緩慢流動著，即便隔著一段距離，吳成仙都能感受到自己經脈裏流轉的血氣變得急促而慌亂了起來。

他抿了抿嘴，努力讓自己的心情平靜下來，目光落在那些四大家族的子弟上。此時此刻，這些家族子弟的臉上，再也沒有不可一世的驕傲，有的只是惶然和憤恨。還有一些不甘心的弟子，不由大聲朝著這些來往的修士喊道：

“你們是誰？你們究竟是怎麽過來的！”

眼下的情況，完全就在方鶴的預料之中。四大域的弟子，大大小小的殺戮不知道經歷過多少，相比這些四大家族的天驕弟子而言，他們的作戰經驗要完全豐富的多。

他微微揚起臉龐，目光向外一轉，便落在了吳成仙的身上。

只一眼，他便看出吳成仙的狀態很不好。甚至……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，總覺得吳成仙的眼中有一道紅光閃過。

危機感瞬間襲上了方鶴的心頭。

方鶴正準備擡步過去詢問的時候，便看到吳成仙的註意力像是被什麽吸引一般，停留在了半空中。

這副反應……應該是天道又有什麽指示了。

方鶴打開系統界面，讓系統把天道的文字轉述給他。沒過一會兒，淡藍色的界面上便出現了一行文字——

【請考核者抓緊時間完成天道任務。】

方鶴不知道吳成仙在跟天道說什麽，他只能耐心等待著吳成仙的反應。沒過多久，便看到系統界面上的文字微微一變，又換了另一行字——

【考核者吳成仙擅自更改規定，未完成考核任務，需受中等懲罰。】

中等懲罰？

方鶴看到這四個字，心頭微微一驚，他依稀記得，之前在第三重天進行上等天驕考核時，從那些考核官的口中隱隱聽說過，吳成仙受過一次中等懲罰。

但方鶴沒有想到，吳成仙受到的中等懲罰，居然是這次？

他下意識地朝著吳成仙的方向看去，便看到吳成仙的嘴角揚起一抹肆意的笑容。他毫不猶豫地出手了，一道流淌著的血色河流，就這樣突兀地出現在眾人的面前。

人群中傳來一道驚呼聲，就連這暗色的環境中，血色完全刺激著所有人的感官和神經。他們看著，那條血河輕輕流轉，不過三四息的時間，就奪去了十多條的人命。

太可怕了。

在一片慌亂和尖叫聲中，方鶴粗粗瞥了一眼那些失去生命氣息的人群。這些人，絕大多數都是吳家的弟子。

吳成仙微微揚起眉眼，眼睛肆意地擡頭看向天空，眼中像是飽含著對天道的蔑視。隨後片刻，一道裂縫在眾人的視野中緩緩出現在吳成仙的身旁，他的嘴角噙起一抹笑容，就這樣緩慢而又決然地踏入裂縫之中。

衣袍獵獵，故人不在。

“吳仙，他是瘋了嗎？”看到這一幕，所有人的視線中都帶著些許的不解。他們完全可以想象得到，裂縫之後，是什麽。

是死亡，是殺機。

但，方鶴卻知道，吳成仙不會死。

現在年輕一點的吳成仙，或許會在某個重天中蘇醒。而幾百年之後穿越過來的吳成仙，則會被天道送入中等懲罰。

方鶴的目光落在系統的界面上，看著上面顯示出來的文字在逐漸消散。他的目光微微一沈，低聲說道：

“我可以知道，吳成仙發生了什麽嗎？”

系統猶豫了一下，最後還是說道：“可以。只不過都在這次任務完成後，才可以觀看。”

“現在的歷史並不穩定，如果吳成仙想，他可以重塑歷史。”

方鶴點了點頭，他垂眸，看著四大家族的弟子因為這一遭，而神情恐慌。那些從四大域過來的天驕們，看了看他們，又看了看方鶴，最終還是忍不住問道：

“方老師，這些人該怎麽辦？”

手下敗將，他們作為天之驕子，自然是不屑動手，驅趕對方。但是就這樣僵持著，也不是辦法。

方鶴看了一眼四大家族的這些弟子。他們的嘴裏還在叫嚷著，臉上的表情充滿著怨恨和不滿，時不時目光落在其他的方向，像是在等待著什麽出現一般。

“將這些人都帶上船，讓他們進入四大域生活。”方鶴擡起了眼，看了一眼頭頂上的天空。天空因為靈力震蕩，而撕扯出一道又一道的裂縫，“這裏，暫時還不便他人居住。”

“確實。”一名天驕心有餘悸地看著這些裂縫。似乎在吳成仙走後，這片區域也開始逐漸動蕩起來，那些裂縫出現的頻率較之前越來越多，若是在這裏久居下去，怕是會出現什麽意外。這樣想著，那名天驕便組織起人手，將這四大家族的弟子給帶到了船上。

至於這些弟子的安排，那些宗門的宗主和長老們早就有了打算。

將四大家族的弟子送上船之後，這些四大域的天驕便朝著方鶴圍攏了過來，低聲問道：“方老師，你知道怎麽去第一重天嗎？”

他們問的有些郝然，畢竟答應他們，帶他們去往第一重天的吳成仙，已經不見了蹤影。他們只能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方鶴的身上。

方鶴看了他們一眼說道：“不知道。”

就在所有人失望之際，方鶴又慢悠悠地說道：“但我卻能猜出來一二。”

想要破開中央大陸，去往第一重天，必然要使用陣法。而方鶴，恰巧在陣法上有所造詣。他微微瞇起眼睛，能夠輕而易舉地看到在東南方向的地方，有一處靈氣失常。

方鶴輕輕地掃了他們一眼，說道：“這次，就選擇天驕榜排行前五的進入第一重天。明年，依舊前五，如此類推。”

有一些天驕覺得很不服氣，他們的嘴巴微微輕撇，顯示出幾分不耐出來。

方鶴像是沒有看到一般，繼續說道：“倘若不服者，大可踏入這些裂縫中，到時候生死各安天命。倘若沒有底蘊，沒有修為，那進入第一重天，也就只有死路一條。”

方鶴的話完全沒有回旋的餘地，其他天驕不由後退了一步，看著方鶴帶著天驕榜前五的人，朝著那塊靈氣失常的地方走去。

果然，方鶴在那裏找到了一處被掩蓋的陣法。他運轉靈力，將上面所掩蓋的東西微微震開，便看到了一道道陣線，陣線灰暗，如果不仔細瞧，根本看不出這是一個陣法。

“你們都站上去。”方鶴補充了一句，他琢磨了一會兒，便從自己的儲物戒指中拿出了三四顆靈晶。靈晶在靈力的推動下，落在了陣法的節點處。很快，眾人便發現，這些晶瑩剔透的東西一落下來，他們腳下便流淌出一串串流光。

晶瑩的流光串聯起來，組合成一道道陣線，陣線流轉間，又形成了陣法。當最後一枚靈晶入位之後，站在陣法中的五名天驕，都能感覺到天地晃動。

謝靈臺站在方鶴的面前，垂眸看著方鶴。當陣法的光芒亮起的時候，他心中已經有了猜測。

方鶴確實是他的師父，但不知道為何，他不承認。

謝靈臺想著，他的目光落在了方鶴的臉上，順著他清秀柔和的眉眼一路向下，最終落到他殷紅的唇上。

他會讓他承認的。

謝靈臺摩挲了一下自己的儲物袋，在那裏，裝著方鶴給他的書籍，這上面的每一個字，他一定會反覆研讀，直至揣摩清楚為止。

不為其他，就是因為，這書籍上方鶴給的。

周圍的空間開始扭曲了起來，一切的喧囂和陳雜都好似被蒙了一層薄紗一般，聽不大真切。然而，謝靈臺的目光卻至始至終牢牢落在方鶴的身上。

不論如何，不管何時，他一定會讓方鶴承認，他是他的人。

空間扭曲，最後緩緩蕩漾成一道道波浪。方鶴站在陣法的面前，看著在四大域中頗富盛名的五大天驕，就這樣消失在他的面前。

他知道歷史，自然知道，這五名天驕，只有謝靈臺一人，在歷史上留下了痕跡。其他四人的名字，從始至終都未出現在後世人的眼中。

四大域中排行前五的天驕，到了第一重天，依然會泯然眾人，成為這蕓蕓眾生中的一員。這也是為何，方鶴對於前往第一重天的天驕名額，做規定的原因。

但無論他們後世如何，眼下的方鶴，只有把自己最真誠的祝福送給他們。

方鶴在原地停留了兩三息的時間，隨後便看到系統的淡藍色界面自動跳了出來——

【恭喜你成功獲得教師資格，為了防止洩露天機，保證天道不再繼續崩潰，現在正進行善後處理，模糊當前眾人記憶。】

【歷史未發生巨大改變，結果沒有較大更改，因此教師資格考核成績優秀，現在正在返回。】

方鶴的腳下也亮起了一道淡藍色的陣法，下一秒，他便回到了自己補習班的小樓。經過兩段時間的轉化後，方鶴的精神有些不濟。

他一邊按壓著自己的太陽穴，一邊朝著系統說道：“我想看看吳天驕的中等懲罰。”

方鶴一直記得這件事情。他總覺得，這裏面有什麽關節是他忽略的。但好在，系統做事一板一眼的，它既然答應了方鶴，就絕對沒有反悔的大道理。

熟悉的界面再次在方鶴的眼前呈現。方鶴在這界面中，看到了吳成仙的身影。

上面的內容果然如他所想的一般，吳成仙順利挨過了天道的中等懲罰，並且還借著天道的漏洞，向上沖擊了兩重天。

之前，方鶴就曾經聽聞，有人極具天賦，竟然一口氣向上沖了兩重天。但是現在，方鶴卻多麽希望，吳成仙沒有這個天賦。

因為第四重天，再往上沖擊兩重，便是第六重天！

而第六重天，如方鶴之前所見的一樣，荒廢而又雜亂。

甚至連那靈力，都帶著些許的紊亂。吳成仙臉上的表情在這一瞬間變得難看至極，濃郁的血氣和殺氣，環繞在他的身周，不斷侵蝕著他的經脈。

吳成仙抿了抿嘴，微微擡眼，看向頭頂上的天空。方鶴看到，吳成仙將第六重天所有的血氣和殺氣都吞入丹田之中，他的修為在這時候瞬間增長了不少。

吳成仙身上血氣重天，他強行運轉身上濃郁的血氣，向上沖破，不到片刻，便來到了第七重天。

第七重天同第六重天，格外不同。像是從未建設過一般，雜亂無章，周圍都是混沌而又虛妄的一片。

沒有清風朗月，沒有仙界盛景，有的只是絕望。

在這樣的環境中，吳成仙完全可以確定，即便是他，即便是謝靈臺，又或者是尚佛的甚善，都沒有飛升的希望。

既然如此，為何要修仙？

吳成仙身上的血氣在灼灼地燃燒，他的目光落在這蕭條的景象上，低聲冷笑道：“既然天道已無因果輪回，那麽修仙和入魔，也毫無差別。”

說到這裏的時候，他身上的血氣向上攀登，直接沖破了經脈，頭發也隨風披散，落在了他的肩頭。他這沖天的血氣似乎引起了天道的註意，下一秒，無盡的雷電便落在了他的身上。

雷光閃爍。當系統界面重新恢覆的時候，方鶴便看到吳成仙一身血衣，出現在了一個地方，殺光了出現在他身後的一群人之後，才好似“冷靜”了下來。他極為平靜地將這些屍體一個一個地高掛在墻頭。做完這些之後，他正靠在墻壁上休憩的時候，從他的對面，緩緩走來一群人。

方鶴睜大眼睛，看著吳成仙走到了一個人的面前，輕聲問道：

“你們聽說了，我聽聞這個小鎮上，有謝靈臺的劍意。”

他的眉眼彎彎，像是在同那人調笑一般，但偏偏，他的眼中閃爍著赤裸裸的殺意。眼下的這番場景，方鶴極為熟悉。

因為，當初，這裏就是他同吳成仙見的第一面！那個被他詢問的人，不是別人，正是他！

即便到了現在，方鶴依然還記得，吳成仙的大掌落在他的脖頸處，掐住了他咽喉的樣子，著實恐怖。

他還記得，當時劍法協會的會長燕嬌嬌還提醒他們，說，這第一重天的四大秘境中，有一些地方同上重天，尤其是第二重天相通。在那裏，他們會遇到其他人。

比如，第二重天的天驕，再比如……

吳成仙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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